刘超 X 刘伟伟

刘超是刘伟伟的弟弟，一名技术工人。刘超刚刚结婚，就萌生了移民澳大利亚的念头，因此与家人就这件事情陷入争吵。在这个项目中刘伟伟将刘超置入一系列的困境中，来测试刘超的反应。比如要求他全程用英语与澳大利亚的一位朋友交谈，但他的英语达不到与对方交流的水平。跟他签署一个劳务合同，临摹一张马奈在1868年绘制的油画《处决马西米连诺》，这对于没有学过绘画的刘超来说都是困难的。最后，刘伟伟与刘超商议，直接将移民这件事情，放入到公共领域，让大家以投票的形式，决定他的去留。到这里，刘伟伟将看似一个个人的事务，更为直接的还原到了一个公共关系的网络中。对于刘超来说，并非移民这件事情变得不重要，而是由于置入一个重建的情景，看似孤立的事件呈现了社会千丝万缕的逻辑关系与社会症候。在展览开幕那天，刘超将这些事情的前前后后，在大家面前做了个精彩的演讲，从他大学毕业实习，到工厂做工人，劳务派遣到新加坡，回来创业失败，萌生移民的念头，到参与这个项目中发生的等等。其实我们能够看到在中国，作为一名普通工人在具体遭遇中所牵带出的种种社会场域，这是一部他个人充满偶然与必然处境的历史。
——满宇

2017年7月，刘超想以技术移民的方式，彻底离开这个国家，去澳大利亚生活。2017年7月到2018年12月，刘伟伟就刘超的出国事件，合作了一个叫“澳大利亚”的艺术项目。2019年6月，刘伟伟和刘超决定，以现场演讲的方式，参与“一个人的社会”展览：刘超将从他的角度，来讲解与刘伟伟合作的《澳大利亚》项目。

在展览开始前几天，刘超离开山东，到达北京。他与刘伟伟共同制作了演讲需要的PPT，并自我练习了几遍。2019年6月22日，刘超和刘伟伟到达广州，当天晚上又练习一遍。由于演讲设定是大框架之下的自由发挥，这导致刘超每次讲的内容都不一样。6月23日下午4点半，在克服了某种恐惧之后，刘超站在了演讲场地，对着现场五六十位观众，讲述了一个工人的生活和他的“澳大利亚”。

（根据录音整理，有删减）

大家下午好。很高兴今天下午跟大家分享一下，我跟我哥哥，也就是刘伟伟，做的澳大利亚这个项目。我先简单的介绍一下我自己。我叫刘超，今年28岁，来自山东潍坊。大学毕业之后，然后就一直在工厂当工人。

首先说一下我的第一份工作。这就是我第一份工作的几张照片。2011年6月至2012年6月，我在浙江晶科能源从事设备维修工作。最左边这张照片呢，就是当时去我们学校，去招聘我们的人力资源经理；中间这个呢，就是我当时在工厂里的员工证，大家看一下，上面有我的名，还有编号、部门职位之类的；最右边这个呢，因为当时我是以实习生身份去的，还没毕业嘛，需要实习三个月，这是当时上岗证；下面这个呢，就是我当时的工资条，那个这应该是我长这么大，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，也是我第一次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份工资。当时发完不到一千八百块钱。

下面这几张照片呢，就是我在浙江晶科工作和生活的几张照片。最左边这张照片呢，就是当时车间的流水线现场。因为我是干设备维修嘛，每天在车间溜达嘛。我们公司呢，它是生产太阳能硅片，就是把光能变为为电能的多晶硅。然后中间的呢，就是这些都是我当时的同事，我们就是空闲时间，就在这里打篮球嘛。后面的那个灰褐色的，就是我们当时的厂房，这些都是厂房。然后右边这个呢，就是当时我们宿舍，公司提供宿舍，六人一间。

怎么说呢？我在浙江晶科工作工作了一年，因为这份工作，是我长这么大，那时候还没毕业嘛，20，差不多就20 ，然后感觉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。我就感觉没去工厂之前，没去工厂之前，我还觉得一定要努力工作，好好学习，然后怎么怎么之类的。但是去了之后，我突然发现，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。然后呢，第一是工资福利非常非常的差，我突然发现就是，我在这里一个月挣个三千两千的，根本不够花。第二点呢，就是我们当时的工厂，是在一个小镇上，环境相对封闭，然后我们这一帮年轻人嘛，然后就周六周末空闲时间，感觉也地去，镇上连个网吧也没有。第三点呢，就是最重要的一点，2011年的中秋节左右，我们公司跟当地村民，发生了严重的冲突，就是因为污染。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，可以上网查一下，叫浙江晶科能源的污染门事件。闹的动静非常大，警方是后来大规模介入嘛，然后就逐渐把这事给平息下来了。我当时全程看了这整个过程，给我的感触是比较深嘛。就是从这个事件之后嘛，我就感觉到这个公司，反正我心里想，我就不想在这公司干了，想离开。因我身边也很多朋友已经辞职了。但是没办法，因为是我们是，我们学校跟这个公司签了一个合同：就是我们必须干满一年。他给你开一个实习证明，我们回学校才拿到毕业证。那没办法，我又咬着牙就干了一年。但是在这期间呢，我就在思考，我就觉得这个工厂肯定有问题嘛，我就不想再呆了。我在思考，如果不在这里干了，我回学校拿到毕业证之后，我再去哪里干？回我家乡干还是去哪里？如果进工厂的话，我就感觉，晶科这个工厂就是这个样，估计去全国的工厂差不多吧。在这期间，我就随后就有了想出国工作的这个打算。

下面就是我那个在去新加坡的时候，一些照片。我2012年12月至2016年10月份，在新加坡，也是从事设备维修工作。第一张照片呢，这是我的护照，大家可以看有一下，这个红色的就是从中国出境了，然后是2012年10月21号，黑色的是在新加坡入境。中间这个呢，是我在新加坡工作学习，考了一个技能证，这应该是一个对流交流机电焊机证，是我工作需要的。然后最右边这个呢，是我在新加坡工作四年了，我打算回国，辞职之后，我们公司给我开了一个证明。上面有我的姓名，我的员工号，有我从事的工作，乱七八糟的。就证明我在新加坡工作了四年，一个合法的一个证明。

下面这几张照片呢，也是我在新加坡就是工作和生活的一些照片。那个最左边那张照片，就是我刚到新加坡工厂，在培训。这时候真的是我哈，那时候还是比较瘦啊，回国之后就是比较嚣张，然后膨胀了三十多斤。中间这个呢，是我们公司车间的一角，这个当时是我同事，他是威海的，这张是我拍的。然后右边这张照片呢，是我们公司的年会，我确实看着比较瘦哈。中间这个应该是个印度人，这个是个孟加拉人。因为我们公司，他是世界各地的人，都有嘛。然后我的同事来自世界各个国家，但最多的还是以东南亚和南亚的人为主。

我在新加坡待了这四年呢，是怎么说呢？我自己感觉是，当时我选择出国工作的这条路，是选对了。首先呢，我个人认为就是，我在新加坡个人的努力，与我得到回报，它是成了成正比。我当时在国内时候，刚开始前前三个月是两千块钱左右，转正之后三千至四千吧。但是我去了新加坡之后，反正第一年就我吃喝玩乐完了一看，卡里还剩下下十七八万，我觉得就是很酷嘛。然后再一点就是那个，我在新加坡的工作收入空闲时间比较多，就是周六周末，还有每年一个月的带薪休假。然后我呢也比较爱玩，就利用这时间，把这个新加坡周围的国家玩了一遍。然后没事去新加坡大大小小的活动，看一些展览，看一些演唱会，也见了一大堆明星，是玩的比较嗨。最重要的一点是，我感觉新加坡整体而言，对我来说，相对自由。或是感觉就说，怎么说呢，在国内有可能心里想着有这压力有那压力，要买房买车什么的，然后去了在新加坡的时候，我也没考虑那个方面，然后就说该吃吃，该喝喝，该玩玩，然后心里也没有各种负担。还有一点就是，又认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朋友，我感觉我的视野也好，或者我心里感触也好，得到了一些很大的开阔。反正我个人认为是，在新加坡整体来说对我来说，那四年是比较快乐的，比较自由，比较自由的四年。

我在2016年的10月份，我就回国了。为什么要回国呢？因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基层技术员吧，在新加坡，拿身份比较，非常难拿。其实我也是很渴望拿到新加坡身份的，但是我就问了我一些前辈嘛。他们说，新加坡的政策变了，卡的非常严，你就直接就没有戏，没希望了。第二点呢，当时我那个女朋友想跟我结婚嘛，然后想回家结婚，家里人比较着急。再一点了，也是觉得年轻嘛，觉着在新加坡呆了四年了，然后想回国创业，想那个大伸拳脚，要发挥我自己的，是吧，然后就回国了。在2016年的10月份，我就回国了。随后就是有了那个，我跟我哥哥做澳大利亚这个事。

大家看一下，这就是一个人的社会。当时我哥哥在那个一个旅馆里拍的。（身体）已经嚣张的不行了，膨胀的，是吧。我有时候看到我都害怕我靠。这次完了我要减肥。我回国之后呢，因为是，怎么说呢，我无法忍受我在中国生活状态和工作遭遇。这期间又发生什么事呢，就是我回国之后，刚才不是说了嘛，我要大伸拳脚，要那个大干一番，然后脑子一热，就跟我一个朋友前前后后就投了二十多万，然后开了一个小工厂。然后折腾了一年多吧，然后最后也不了了之了。不了了之之后，我又去了一个公司去上班，第一觉的也结了婚（口误，实际为结婚前），还得找一个安稳的工作吧，然后在一个公司，干了四五个月吧。有可能我还是觉得就是感觉不太舒服，就不太自由。一是不太自由，第二呢那个公司加班比较多，再一点就是跟我当时那个经理发生了一些冲突。妈的，我就他妈的不干了。那不干了，那我干什么呢？对吧。在这段期间嘛，相当于我这之前我的挫折。每当我遇到到这些事，我心里就很烦，我就很很怀念我在新加坡国外的那些生活，那时候虽然也是有点辛苦，但我觉得相对轻松自由。还有一点是，我很多朋友在国外嘛，有时候跟他们聊天，就他们在国外混的非常好，是吧。然后我随后就有了想去澳大利亚，和想移民想出国工作的想法。

我在2017年的7月份，我去了沈阳的一家中介去咨询。他当时告诉我，你去澳大利亚需要满足三个条件，因为他建议我走技术移民嘛。第一要满足雅思成绩。第二个，要考一项澳大利亚承认的一项技能。第三呢，也需要一大笔中介费。然后呢，因为这个事情，我就当时跟我哥哥说了，我哥听了之后就比较感兴趣。他说听说老弟你要去澳大利亚，我说是的。他说那个你准备的怎么样了？我说什么都没准备呢。他说要不我给你找一个澳大利亚人来，你跟他交流交流。当时他跟我说之后，轻描淡写，我也没当回事，我压根就没当回事。然后万万没有想到，这家伙在2017年10月17号，然后我真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一个澳大利亚记者。费尽万苦，是吧，然后千里迢迢从北京他妈的，选择了山东邹城。然后我俩人坐火车去了那边。然后我当时是怎么想的，那你既然找来了，那我就跟他聊呗，是吧。我就跟他谈笑风生，是吧，用汉语。万万没想到，我哥说妈的，你全程用英语哈，一点他妈的就是不能用汉语。就是说我全程录像嘛，他说是要当成资料什么的，我当时不懂嘛，现在一想他妈的，原来是干这玩意。那没办法说，我就硬着头皮，为了这事我还在家恶补了几天英语。但是我英语实在有限，对吧，因为回国之后没怎么说英语嘛，然后差不多都忘了。

*2017年10月17日，刘超在山东邹城与Rowan Callick 对谈前准备*

这就是当时那个我跟老外，在酒店里的，现场一些的照片。左边这个呢，就是白头发的是那个澳大利亚记者，这是澳大利亚记者的翻译，这个呢，胖子就是我。这个就是那个（视频片段），大家看一下我的英语有多么烂哈。这是当时的视频。

*2017年10月17日，刘超在山东邹城与 Rowan Callick 对谈拍摄：刘伟伟*

大家看完了啊，这就是当时我跟澳大利亚人交流的一些现场。大家应该看过了，我说实话，要不是这是我亲哥哥，我真的就是不想再去了。我当时就说我不去了，因为当时是虽然我已经答应他了。但是我见了这个老外之后，我本能的反应是我不想跟他交流了，交流啥啊英语又不会，说什么呢。但是没办法是吧，就是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我真是硬着头皮，用我的本能，真是用我有限的词汇，在那里跟他翻来覆去的，在那里说吧。因为那个其实你们也能看来，简直答非所问。他问东我答西，简直不着调。但是呢，也是有那一瞬间，我感觉也是触动了我的心灵吧，跟这个老外。就是想既然我要去澳大利亚，我就反复用我知道的那几个单词，比如Money啊、Free啊、Happy啊，向他倾诉我的缘由吧。那一瞬间，哎呀，我这感觉就豁出去了吧。我后来就是我自己能感觉，就是这个老外似懂非懂，差不多知道了我的意思。但整体呢来说，我也是感觉之后，这是对我的一次挑战和突破。在感觉在通过自己那种本能，那种求生的那种欲望，那种在那一瞬间，就他妈的不管了，就对他就说，就把我自己想说的想要那东西说出去，爱咋咋地。就是这样，我跟我哥哥，就完成了这个视频。

因为这期间用了DV嘛，在后面就有了我和我哥哥合作的后一个项目：投票。2017年的10月5号，我当时结婚嘛。当时结婚，然后我哥哥就说那个老弟，我送你个小DV。你没什么事你就拍，你愿意想拍什么就拍什么。我这期间呢，就拍了几个，我个人认为比较好玩的一些事。然后我给我哥哥看，我哥看看，他不大感兴趣。这当时我拍了些什么东西呢？就是当时我住的那个小区嘛，它楼梯坏了。楼梯坏了呢，然后我们小区的人向物业反应，反应快有一个多月吧，也没人搭理。然后我们小区里就在群里，有个人，他就去政府打个电话。然后第二天这个物业派人，派那些泥瓦匠，就把这个楼梯给修好了。我就拿着个DV，感觉挺好的，就给录下来了，感觉挺有意义的。再一个呢，就是我刚才说了，我后来又去了一个公司去上班嘛。干了有四五个月，后来我们经理说嘛，你小伙说你干的不错，你能力出众，我们不要你了。反正我感觉就是无缘无故想辞退我，我说那辞退我可以，你给我一点补偿嘛。然后我们那个经理又不鸟我了。也就说他的意思，你赶紧滚吧。我呢又比较上火，但我还比较理智嘛，我去找了老板的老板，去跟他讲了这个事。老板呢，他们估计就小看我了，是吧，毕竟我在国外呆了几年，我就投诉了他们几次。但是我感觉政府也不是很作为嘛。我投诉了几次，政府都是给我打电话回复，说都可以处理。等了一段时间，我实在受不了了。妈的，我就拿着我哥哥这个DV，去了他们办公室，去了他们车间转了一圈。万万没有想到，第二天他们给我打电话，哎刘超你赶紧过来，马上给你解决，这个赔偿这个事。然后我就开车去了嘛。去了之后在他们办公室，当时还有两个警察。然后警察就问我，我如实回答了嘛。我说是他们想辞退我，然后也没给我理由，他没给我签合同，然后我说我要一点补偿嘛。然后那个警察人家也没说什么，人家觉得看我一些证明，觉得我是合情合理合法嘛。然后就跟那个经理，跟和当时公司经理说了一幡，当时就去财务，一手交钱，一手守着警察，把那个视频给删了。然后我回来就高兴坏了嘛。因为我那时候觉得很生气，我也不是敲了它一笔，我就要了我心中的那个数嘛，他全给我了。然后我回来之后给我哥打电话，我说他妈的，你给我这个DV还他妈的挺有用，这个力量还挺大的。就感觉突然发现，这个DV给我解决了很多问题。然后从这一瞬间，我就觉得这个，感觉这视频，或者这种，有些人，他们对这东西有种恐惧感，或者我也说不出来吧。反正DV就是在现实中，那种神秘的力量也好，他们的那种恐惧也好，还是挺有用的。

到后来呢，我就考了雅思嘛。第一次考雅思没通过，学习雅思需要一个过程嘛。还有那个需要交一笔钱嘛。我当时也是有点，心里也是有点发毛，妈的还需不需要去。因为第一次考雅思没有通过，对我打击比较大嘛。后来还需要一大笔钱，差不多接近二十七八万吧费用。当时给我老哥打电话，我说老哥，你这天天搞艺术是吧，应该是肯定很有钱是吧，要不你给你弟弟，支援你弟弟俩个钱，我的妈的到澳大利亚挣钱，我再还给你。我哥哥说呢，他就一穷光蛋，然后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苦衷。我说好吧，原谅你，我说能不能给咱想个办法，因为怎么说呢，这里你给我搞一个视频啊，我在网上发个众筹啥的。但是呢，谁给我钱，我都记下了，等我挣了钱，我再还给他。然后我哥哥说呢，你不要道德绑架别人，把我说了一番。但是呢，我哥说，但是我可以就是给你拍个视频，发到网上去，万一呢，有哪个企业家，或是有哪个就是富豪啥的是吧，钱花不了了，一看这个小伙比较有（意思），我支援他一下。其实呢，我也知道这是妄想，但是我觉得也可以试一下，最起码可以有人有可能看了之后，给我一些帮助之类的。我说那你发。然后随后呢，就是有了我跟我哥哥，就是后面这个拍这个投票的一些视频。

这个呢，就是在我们当地，跟我哥在当地的摄影棚里，在拍摄。因为我之前的毫无个人的就是演讲，演讲和经验。虽然这些事，都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人真事，但是真正我面对镜头傻不拉几叭叭叭的说一堆的时候，我又疯了。然后当时在拍这个拉票广告嘛。我前前后后第一段说了也有四五十次吧，我哥哥也块疯了。再后面就是，我哥哥就说，我们俩可以决定用DV拍两段拉票广告。一段是我留在国内，一段是我留在去澳大利亚。如果公众呢，大家都有契约精神嘛，如果在这个合情合理合法的情况下，公众决定我留在国内，我就留在国内；决定我去澳大利亚呢，我就去澳大利亚。这两张照片呢，就是当时我的拍摄时候的拉票广告。因为我当时选择这种个人独白的方式。为什么这样选呢，因为，我之前看到的时候，我之前没有任何一种演讲，或者是，就这方面经验。我就问我哥哥嘛，说，我哥哥说了，他也没有这方面，那怎么办呢？我们就说，从网上看了一下，就是网上的那些政客，那种为自己拉票的一些视频。当时就看了那个美国大选，特朗普，还看了一个英国下议院的那帮人什么。最后呢，看到了一个那个什么，台湾宋楚瑜，那个家伙那种拉票那种演讲嘛。突然发现，哎，哥哥，我就选这种方式。因为这种方式来演讲呢，他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背景，然后呢，还显得人比较朴实和真诚。当然最让我感觉，我感觉就是有种力量和穿透力。最后就选择了这种个人独白的方式，来做这个投票广告。然后就我们这个投票广告弄完之后，我们就如约而至的发在了网上。然后呢，刘伟伟就找一个固定的微信号，作为投票点。时间呢，是2018年11月29号至2018年12月29号，为期一个月，31天的网络投票。

然后呢，这张数据图啊，大家很能直白的看出了两种方式的变化。蓝色的是留在中国，黄的是移民澳大利亚。这是30天（口误应是31天）的票数变化。然后这一张呢，是那个，在最后的投票的最后一天，最后六小时的票数变化。大家认真看一下哈，在这个12点半的时候，这个留在中国的票数陡然上升。因为我呢，也是关注这个事。我就觉得最后一天了，我自己设想呢，应该是两种票数差不多是吧。但是我一看我操，这怎么回事，我立刻给我哥哥打电话，我说他妈的是不是被有关部门盯上了，我靠。他妈的怎么票数突然上升的太明显了嘛，你看，唰就上去了。然后我哥就很认真的回复我说，他说他发现有人在恶意刷票嘛，然后就告诉我你不要紧张，因为这是一个公共环境，然后就说是有不同的声音是很正常的，你要理解。我后来想想，那也是啊。最后的那个出来的投票变化。那个，留在中国生活的是2782，然后移民澳大利亚的是2642 。票数很直白的就看出了就是，按照这个票数，到就说留在中国票数居多一些。当时呢，我在发在网上之前，我也是跟我哥说，我说，之前，看到网上一些视频，明星也好，或者是一些劲爆点的新闻也好，下面总是有网友评价嘛，然后我当时也做好了准备。然后，但是最后网友，是吧，也是大量评价。我就选了这6条，这个对我打击最大也是最恶毒的留言吧。然后我今天呢，趁这个机会，就逐一的也想回复一下，是吧。然后第一个就是“草泥马”嘛，然后我说，这什么年代了，我草他马呢，是吧。然后第二个是“异想天开的韭菜”，那我觉得韭菜也可以有梦想，对吧，很正常，对吧。然后第三点，“不要和艺术家成为兄弟”。这个事不怨我，是吧，怨我妈，是吧。“别出去丢人了，留在祖国受虐吧”，我觉得祖国挺好的，然后既然在祖国受虐，为什么我不去国外受虐呢，万一，是吧，还可以尝试嘛，毕竟我去过新加坡，是吧。然后再一点，“没钱没技术报告一样，澳大利亚凭啥接纳你，脸呢？”那据我所知，澳大利亚不看脸，凭实力，是吧。“可笑。这种事也拿来做艺术。想出名想疯了了吧。投机倒把，奇奇怪怪。”我说实话，我就一个普通的一个小老百姓，说白了，然后我丝毫也没上过任何专业的，就是你们这些人说的艺术学院之类的。但是我个人感觉，其实常识来说，现在这个这个年代，是吧，就是网络化了，或是媒体越来越开放了，就是知识越来越流通嘛，透明化嘛，我感觉人人都是艺术家啊。

然后这些都，虽然对我打击也很厉害，但我心态也很好。后面，又来了。更让我，我靠，来这个了。当时又把我给吓坏了。我靠。先看一下。当时我为什么吓坏了，我也有点缺乏常识，是吧，我一看，我操他妈的真是被有关部门给盯坏了，怎么出来一个红头文件。有种像官方的那种文件，戳之类的。然后当时我给吓坏了，我就给我哥打电话，说这次是完了。这次真的是，是吧，怎么出一个决定我命运办公室的这么一个文件。按道理是说，这个人这些人做了一个这个，应该还有一个人，做一个决定我刘超去澳大利亚，这是决定我留在吧，应该还有一个去澳大利亚的，为什么它没出现呢？然后其实我自己感觉，整个投票来说呢，出现这些言论也好，这些照片也好，或者是这种，我认为是正常的。因为毕竟是我跟我哥哥说，我把这个事，投票，放到网上去。它网上也是作为一个公共环境嘛，肯定是牛鬼蛇神啊，苍蝇老鼠全都有啊，是吧。但是呢，我个人是这么想的，因为这个事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人真事，我身正不怕影子斜，是吧。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。还有一点呢，就是整个投票对我来说，也是，我也是全程关注了。就感觉第一也比较刺激，也比较新鲜，我从来没有，就说是那个遇到过这样的事啊。然后还有一点呢，因为是在投票的过程嘛，刚才你也看到了，就是那个票数陡然上升，出现了大量的可证实的虚假投票。因为当时我跟我哥说，如果是这个票放到网上啊，大家都有契约精神的话，公正公平的情况下，我可以去遵守这种东西的。但是呢，但是存在这个恶意刷票的事嘛，就出现了这个不确定的结果。就是是真实还是虚假，是执行还是放弃，是寻找其他途径呢，去重新确定这个投票的公信力，在新的现场面前呢，我跟我哥哥就重新来思考这个问题。但是不论怎么说，就是说，整个投票，我还是感觉就是说，你既然敢放到网上这个公共环境里，肯定会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和失控性。

我当时也没有想明白。后来呢，我也是跟我哥哥在思考，就说，我们这相当于做了一个小小的一个民主测验吧。因为你放到网上去，比你在现实中，现实中它，一是传播力它也小，第二也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这些事。如果你放到网上去，就你把一块石头丢在了水里，泛起了很多的浪花，有很多网友的话，或者有观众跟你互动。在互动过程中，你会发现这个社会也好，这个环境也好，或者乱七八糟的，都很多问题都会浮现出来，反映出来。然后说到这里呢，我就这个事我先不做评价了，我就给大家说一个，我经过的一个真实的一个事件。因为我在新加坡待了四年，我曾经见过新加坡一次大选。新加坡他是四年一次大选，新加坡法律规定就是，年满18周岁的新加坡人，无论你在国内，还是在那个国外，在投票日那天，你必须投票。因为我们公司有很多新加坡人嘛，就在工作时候，就跟我打招呼，哎，老弟，你先干活，我要投票去了。是吧，他们投票。再一点就是，就像我看的电影看的书上一样，他们投票确实是在大街上发宣传标语，再然后竞选人去那个小区，去拉选票。我甚至去见过现在的新加坡总理就站在我面前，真的你是竞选演讲啊。这一点就是让我感触确实很深。因为我呢，我没去新加坡之前，我一直在中国生活，就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直白，感受作为公众，就新加坡的公众，参与国家事务，以及行使个人手中权力的这个，这个认真吧。真是就像他们说的，就是投好你神圣的那一票。

还有一点呢，就是，对我而言，我也是跟他们在交流嘛，他们就认为，在新加坡，新加坡也是一个相对民主的一个国家嘛。他们认为，这些投票是很正常的，我们国家评什么事务，大选也好，或者选什么也好，要求我们投票很普通啊，没你们想象的是吧，那么复杂怎么怎么着。但对我来说，我还是影响是很深嘛，就是。哎，怎么说呢，就是突然发现就是，在国外还有这么的，在国外还有那么一种方式存在。然后呢，人家过的也挺好说，也没出什么事，是吧，然后确实让我感受到了，就是他们关心国家事务，以及去行使他们个人权利的那种，那种态度吧。这点我是觉得非常的，这个对我的印象是非常深的。

然后呢，后面那个就是说，再后面就是合同了啊。我结婚的时候，我打算要就要就移民嘛。移民就跟我老爸老妈说了，我老爸老妈就是家庭嘛，我父母很不同意，觉得我现在国外呆了四年，好不容易回来了是吧，然后你又（要出国），就是安心，就是说有房有车的，然后安心的给我生个小孩，然后你就找个工作去上班就行了，是吧。你就不要再折腾了。但是呢，我当时就觉得我要再想出国嘛，再想试一下，我也老大不小了，这应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。然后呢老是跟我父母发生一些冲突。这两张照片，这是我爸，这是我妈。这上面是我哥哥画的那副画。2017年10月份的时候，就是我父母又在争吵嘛。然后我跟哥哥说了，你看这张画，多么平静，咱老爸老妈在这吵架，有点讽刺是吧。然后我哥哥说呢，老弟你不要激动，这是一张行画。我当时说呢，哎，什么是行画？我哥就说：我画的是行画，你画的就不是行画。然后呢，那个我当时呢，就是我哥说，要不你画张画吧。我呢，觉得我哥哥又随口一说，我又没当回事。然后我万万没想到，他又来了，是吧。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份合同，然后说跟我签合同，然后说非要我画一张马奈的画。我当时说呢，签什么合同？不用签了，是吧，相当于老弟帮了你忙。我当时怎么想的，画张画我就偷懒，是吧，画就画呗。但是呢，就这张画就是我选择，我独立完成，就他不做任何干涉嘛。

然后我就在网上搜图，选择了马奈的《处决》。大家看一下，这是当时的原画，注意看下尺寸啊，我当时就因为没有看尺寸，坏事了。我真的是没有看尺寸。这是我哥哥当时跟我签的合同。我觉得是亲弟兄们的，不要搞得这么认真。我哥说不行，必须签合同，到时候画不完，我要告你去。然后这是合同内容嘛，就说是，每天画完成六小时，然后为期七天，完成这张画的绘制工作。然后我哥哥说还要给我钱，还要支付我劳务费用。说实话，我确实没有任何的绘画经验啊，我真是个人完成这份劳务工作。

我哥哥也是想看看我，是吧。想看看我画成什么样。我靠。真正的当我，这幅画竖在我面前，我拿起颜料的一瞬间，我确实又崩溃了。就是哥哥我不画了，我要回家，我要跑，我他妈的，我画什么呀，我说我画过什么，我不会画啊，我说咱要不就算了，是吧。但是呢，其实我也是讲契约精神，我也知道契约精神怎么回事，我哥也是反复跟我讲嘛。就是这个事跟你去澳大利亚差不多嘛，是吧，又给我洗了洗脑，弄的我热血上头，是吧，画！

后面这几张照片呢，是我从零到有，从刚开始起形，到绘制这么一个过程。大家可以很直白的看，因为他是连续拍摄，我是七天，一天六小时。怎么说呢，就是我在画的过程中呢，刚才我也说了，真正让我拿起画笔的一瞬间，我就崩溃了。就是真的，就像刚才我朝那个老外说英语，又是这又是那，一模一样。此刻我内心始终感觉我哥把我又坑惨了。但是没办法，都已经来了是吧，然后他又给我洗了脑，说我天才之类的，我当时也豁出去了，那就画！我说实话我不是吹牛逼，当我画了有十分钟，我画了有十分钟，让我感觉我就，灵感来了！我操！我他妈的感觉，附体了！我就刷刷刷，真的我操，我感觉，他妈的，前三天啊，真是就是认真的那种，忘我的在那画。就感觉，我突然发现，我他妈的才是我哥哥呢，我他妈的上的美院，我在这画这幅画。我真是有那种有感觉啊。就一遍听着摇滚乐一边在那画，老来劲了，妈的一天不画我他妈的不爽我操。这几张照片是我，哎，这是后面的，前面的几张是我前三天，这后面是我后四天了。前三天画的很嗨，是吧。到了第三天早上，我又倒上茶，拿起画笔，又听摇滚乐，再让我下笔的时候，我又崩溃了，我又不想画了。我又突然发现，我又不会画了。我又苦苦地向我哥哥哀求，说他妈的，就说咱就偷懒是吧，你说这三天已经画完了，后面不画了。我哥说不行，妈的DV在这看着呢，是吧。你这王八蛋不画，我要告你，是吧，又把我DISS了一通。说实话啊，我前三天，我个人认为已经画的很好了，因为我也没有任何绘画经验，我就全凭我的本能。他这个颜料，它这个色彩，它是个灰褐色，我也不懂，我不会调灰褐色，我就照着灰，沾点水（口误，为油）就画。或者说某一天，第二天，我突然就发现，因为它那个调色盘有乱七八糟的颜料嘛，突然发现我这个笔跟那个笔一混合，吆，产生了一种新的颜色，跟这个正好相符。但当我第三天的时候，我再去重复这个颜色，我已经，我直接画够了。实在不知道怎么画了，怎么画呢就是。但是这期间呢，我也是咬着牙在这里坚持，就说每天就像在这里挨活着。哎呀今天又过去了，还有几个小时就数嘛，哎要吃饭了。真是在这里，熬，对，就这里熬起，在这里熬。然后等到最后一天，我哥说，哎，老弟终于解脱了。我如释重负，就感觉那种，就像电影《肖申克救赎》的那个安迪一样，哇，自由了，那种感觉。完了我说哥哥，我这辈子再也不画画了，妈的我靠，终于他妈的画完了。

还有一点呢，就是因为我在画画的时候，我也在反思嘛。也不是反思，就有时候就下神，就跑神，就我是不是脑子有病啊。我说实话，我本能的就有点反感了。反感什么东西，我就想起我工厂的那些事来了。就跟，我哥也签了合同，就感觉我哥就是变相的奴役我。我也在这里他妈的，就像地主老财，是吧，妈的在这里就是让我在干活呢。又跟我签合同，又让我规定好时间，工厂有监控器，他也拿了一个吊毛DV看着我，是吧。然后每天让我有那个吃饭时。我就在思考这事嘛。突然有时候，也是觉得那个，唉，怎么说呢，哎要我靠，这跟上班也是一个样嘛。就刚去上班的时候，觉得是感觉挺新鲜的，信心啊斗志啊，我要上班怎么着怎么着。但到后期呢，慢慢的感觉那个热情也好，信心也好，或者是种动力也好，慢慢的消退了，变得麻木，无聊，枯燥了。但是呢又有合同限制你，对吧，然后你又需要这又需要那，又不得不咬牙坚持嘛。虽然最后我也是完成了，我也是在真的是在重新思考了梳理了一下我，就是，哎呀，就想到我人生呀，这前28年，经历的一些乱七八遭的事。还有一点呢，就是说我也是很欣慰，我突然发现就是说，之前从来没接触的东西，哎，我竟然也完成了。我也是在想就说，就是以后，我经常跟我哥开玩笑嘛，我说如果在上班的时候，我可以白天工作，晚上找点自己的爱好嘛。

再一点呢，就是还有一点就是，就整体来说，就说我跟我哥哥做的这个澳大利亚这个事，我自己感触最深的，就说啊，一个人嘛，就是就我而言嘛，就感觉当下的工人也好，或者是我身边的朋友也好，我感觉我，有可能，我是一个缩影嘛。就是我看到我身边的很多朋友嘛，就是说，我四年之前去新加坡的时候，我也是跟我玩的最好的一个朋友说，要不能咱去那个新加坡待几年吧，然后我说在国内上班，有可能就是你，只要你稳定下来，你能看到你10年20年后的样子。然后我的朋友都没有选择。等我四年回来之后，我四年之后回来了，我又买房买车，我又干这干那，他们看到我是，又回过头，一看就是挺冲动或干嘛的。我丝毫没有这么认为，但是在他们看来，我从新加坡带了一些钱，然后我的思想，我的乱七八糟的，又去办厂，就感觉我挺厉害的。虽然我不这么认为哈。但是我回来看我的朋友，我朋友四年前什么样，现在还什么样，除了结了婚。然后包括这次我计划打算去澳洲，我也是跟他们说怎么出去，他们就不太理解我。因为前段时间，我的车卖了嘛。他们感觉你这个家伙疯了是吧，怎么怎么地。去你妈的，我也懒得解释。

但是我也是在思考这个事嘛，就是感觉，我有可能是当下中国这么这么这么多，像我这样的人，是吧，肯定也有人像我有这样的想法。但是呢，也有很多人向我朋友那样的想法，但我始终是这么认为，就是人都有自己的自觉性，和，也不说是觉醒吧，就是你们突然有一瞬间，你能觉察到我自己想要什么，那种反思，那种自觉惊醒，那些东西，那些你自己想要的东西。我认为是正常的。反正我个人认为，只要你觉得是一些就是正确的事，然后你去干吧。还有一点的就是说，就是我平时那也是，就是整个澳大利亚这个事，我有时候也搞不懂问我哥哥。就是为什么要找这个老外啊，绘画合同这个事？然后呢，但我哥哥说这也是他做艺术，或者说艺术的一种语境或者途径。然后呢，我呢有时也在跟我哥哥，在讨论艺术这些事情。我个人认为艺术这个事，还是就是说，有时候我想不通看不惯一些事，我就觉得是不是搞艺术，从艺术这个角度，还可以，包括我自己。前段时间我在学英语，我觉得妈的我在搞艺术。我是这么想的，因为自学英语比较枯燥嘛。但是呢，我哥哥始终想法跟我相反，说他妈的，这些艺术是无意义的，然后又这又那，反正老打击我。但是呢，我个人认为，整体来说，做艺术还是很自由的。这一点我是觉得非常好，至少它表达了一个抒发自由，或者是在自由这个方面的一种途径，一种方式吧。

然后就是谢谢大家。很高兴今天下午跟大家分享。

参与者简介：
刘超 1991年出生于山东，中专毕业之后，开始进入工厂当工人。2011年至2016年工厂从事设备维修工作。2017年7月至2018年，边上班边学英语，期间在某屠宰场实习3个月。现在山东老家忙自家房屋的装修。
刘伟伟 1988年出生于山东。现在北京郊区当穷人。

（根据录音整理，有删减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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